马克西姆·朱利安
巴黎-萨克雷大学法学教授
法国民法制度建立在一项基本概念区分的基础上：私署文书和公式文书。这种区分历史悠久，它存在于（1789年法国大革命之前的）旧法中，并成为1804年颁布的《拿破仑民法典》的核心。即使在2016年合同法改革期间，也没人想过要质疑它。
现行《法国民法典》第1364条规定：“法律行为之证明可以通过公式或私署方式以书面形式预先构成”。
这两种文书的区别是什么？他们的来源和权威。
私署文书由当事人自己，或由他们的代理人（通常是律师）起草。该文书的权威性在于其签署人，他们只是私主体。换句话说，这一文书没有任何特殊的权威效力。因此，例如，文书的日期对第三人没有约束力，后者可以对此提出异议。
私署文书没有特殊的权威性，因为它没有任何特别的保障。当私署文书被订立时，人们不知道其来源和产生的条件，甚至连文书本身都可能是假的！
因此，私署文书的效力有限，它没有特别的证据效力，在法庭上可以被轻松质疑。例如，被告在面对一份对其不利的私署文书时，可以否认上面的签名，否认自己是文书的签署人。由于其纯粹是私主体行为，没有关于该文书来源的保证，因此，法官将不得不依据民事诉讼法相关规定启动“笔迹鉴定”程序。只有在签名鉴定属实的情况下，该文书才具有证据效力，债务人才能被认定。
私署文书不具有强制执行力，它不能直接产生强制执行的效果。要强制执行该文书内容，就必须求助于法官，并获得债务认定判决：事实上，被执行的是判决，而非私署文书本身！
此外，因其所载信息的真实性不能得到有效保证，私署文书也不能在不动产登记簿中予以公示。为保障法律安全，《法国民法典》仅规定了公式文书的公示性。
总之，我们可以看到，私署文书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完整的，它只产生有限的效力。
公式文书是一种公文书，应适格当事人请求，代表国家制作。公证文书是一种重要的公式文书类型，但这一类别也包括司法执达员制作的文书、判决、民事登记文书等。这些文书所具有的共同点是它们都来源于公权力主体。
这就为该文书的来源、合法性、当事人的身份等信息提供了非常严肃的保证，这也是法国法律赋予公式文书相对于私署文书更广泛效力的理由。
首先，公式文书有“确定的日期”。这意味着它所记载的日期被认为是真实的，毋庸置疑。例如，承租人可以证明租约的订立早于出租人出售房产，从而以该租约向新业主提出抗辩。
更广泛来说，公式文书被赋予了更强的证据效力。文书各方当事人不得否认其签名以申请法院鉴定。文书内容被推定为真实的，除非文书涉及的各方特别证明该文书为假。这需要经历一个非常繁琐的，被称为“文书伪造之诉”的程序。它既是一项民事程序，也是一项刑事程序；如果当事人在这一诉讼中失败，可能会被处以巨额罚款。
此外，公式文书具有强制执行力。这意味着无需通过法院判决，仅凭该文书即可对债务人启动强制执行程序。这一点具有重大现实意义：债权人因此省下了几个月甚至几年时间！
最后，公式文书可以在不动产登记簿中公示。公式文书的制作条件保障了文书所载信息的真实性、合法性和考虑第三人权利的事实。
简而言之，公式文书被赋予了私署文书所缺乏的所有属性。我们可以说，公证文书是一种完整的文书，是一种具有证据效力、抗辩效力和执行效力的工具文书，而私署文书并不能完美地履行任何上述功能。
让我们回到公证性的基础，这主要在于公证人的地位。后者并非公务员，而是一名公职人员，他拥有私人客户、承担个人责任，但必须在国家的授权和监管下执业。公证人由司法部长任命，且有相应的执业机构（某些部门除外）。
公证人的任务是确保文书的安全性和合法性。他是一名“特权证人”，见证了公证文书制作的条件，并重点担保了当事人的身份、义务客体、签署日期等信息的真实性。正是因为公证人进行了这些核查工作，文书才是安全的，也正是因为文书是安全的，才具有如此重要的效力。
因此，我们可以看到，公证文书这一概念的核心是公证人，是他的勤勉工作和他的特殊身份。然而，新技术的引入为公证文书的制作过程带来了困难。
传统意义上的文书是由公证人亲笔手写的。这一过程耗时且复杂，但具有很强的安全性：文书中的任何一页都不可能被代换，因为如果要做到这一点，就必须仿造公证人一整页纸的笔迹！
当打字机出现时，人们担心文书会因此丧失安全性。因此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法律不认可通过机器打印公证文书，直至1926年出台的一项法律，对这种文书制作方式进行了授权，并采取了安全措施：为了避免换页，我们被要求在文书每一页签上姓名的缩写；为了避免对内容的欺诈性更改，我们使用一种特殊的墨水，其成分得到了司法部的批准！
之后是电子文书的诞生。2000年3月13日的法律将电子文书纳入《法国民法典》之中，但该法律只作出了原则规定。紧接着，我们必须准备好所有的配套工具，这是一个漫长、复杂且昂贵的进程。
2005年8月10日出台的一项法令的真正确立了电子公证文书制度。但直到2008年，该机制才真正投入使用，并制作了第一份电子公证文书。
依据上述2005年8月10日出台的法令，当多名当事人不在同一个地方（例如一人在巴黎，另一人在马赛），且不想为此奔波时，可以通过两名公证人进行“远程”公证。但此项规定的实施也需要时间：在2018年，远程公证文书才在公证实践中成为现实。
为什么花了这么久的时间？因为这项技术有很大风险，必须加以控制。尤其是在电子公证文书和远程公证文书的制作过程中，签名是一个棘手的问题。
目前，电子签名受到欧盟层面的监管，依据2014年7月23日出台的eIDAS条例，在安全方面，电子签名有几个等级，其中安全级别最高的是“可靠的（qualifiée）”签名。其应符合三项要点：（1）满足非常严格的技术条件；（2）由合格的可信赖服务提供商提供；（3）服务提供商在进行身份验证后签发。
关于电子公证文书（不包括远程公证文书）的制作程序，法律文本规定了两项规则：（1）公证人必须严格遵循可靠的电子签名程序，实践中，由各公证人公会提供公证内部网络密码器（clé Réal）；（2）对于客户来说，向他们提供签名工具太麻烦了，他们只是在一台平板电脑上签名。然而，这种在平板电脑上完成的签名，由于其既不是手写签名，也不符合可靠的电子签名要件，事实上没有真正的法律意义！这有点像公证文书只由公证人签署；其作为公职人员的声明充分证明了当事人的身份和合意，这就是目前法律安排的逻辑。
一旦通过上述方式签署公证文书，该文书将自动上传至由法国公证服务发展协会（ADSN）管理的法国公证电子档案中心（MICEN）。这是公证行业中一个非常深刻的变化：公证人不再保管自己出具的文书，而是由整个行业共同管理。
整个系统的设计是为了不改变公证性的理念。纸质文书和电子文书之间具有对等性原则：它们具有完全相同的法律地位和效力。
公证行业大力推广使用电子文书，并努力实现“百分百数字化”目标。
接下来，真正意义上的远程公证文书诞生了。在此情形下，公证人和当事人身处异地，通过视频会议进行交流。早在2000年《电子文书法》出台时，人们已经讨论了这种文书的可能性。但当时，每个人都认为这种方式是能被认可的，因为公证人必须亲自、直接收集当事人的意思表示。
全球疫情危机使情况发生了变化：封控措施阻碍了在一般条件下受理公证文书的程序。解决这一困难的唯一方法是认可远程公证文书！2020年4月，法国政府颁布政令“授权远程办理公证文书”，这是一项临时性规定，效力截止至卫生紧急状态结束。但在实践中，这一措施得到了大量支持。2020年11月通过的另一项政令创设了长期有效的远程公证文书，但仅限于委托公证。
在办理远程公证文书时，公证人用他的内部网络密码器（clé Réal）签字，就像办理其他电子公证文书一样。然而，对于当事人来说，远程形式被认为需要采取额外的安全措施。因此，该政令要求当事人使用可靠的电子签名。这在实践中造成了一些困难，因为我们必须依靠第三方供应商向当事人提供相关签名工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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